《拂尘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32(1 / 2)

拂尘 林记年 4683 字 2023-09-23

昨夜被沈梦寒一闹,衣服乱七八糟的扔做一团,谢尘烟不想穿,抬步向他的矮榻走去。

脚步却生生一顿。

他后知后觉,他的衣箱已经不在原处了。

谢尘烟按捺住铺天盖地的伤心,冷声问道:“我的东西呢?”

这一刀插得够狠够决绝,仿佛一记响亮的耳光扇在谢尘烟脸上,他忍了又忍,险些没落下泪来。

沈梦寒默然片刻道:“在边厢。”

谢尘烟转身向边厢走去,果真见他的衣箱置在那些陈旧的木箱间,压着盛装拂尘的那口箱子。

他眼中酸涩,立了半晌方才随意取了一件换上,绕出边厢,向门外走去。

谢尘烟有时候甚至怀疑,他是否真的爱他,他在他这里是否真的独一无二。

他或许只是喜欢热闹,或许只是喜欢旁人全心全意待他。

若是有什么旁的人也这样聒噪这样吵闹,每日里一心一意地围绕在他身边。

他是否也会欣然接受?

他翻来覆去地想,咬牙切齿地想,不知道一个人度过了多少的不眠之夜。

哪怕是一腔孤勇的谢尘烟,都不知道这样一厢情愿的热情到底还能维系多久。

沈梦寒还坐在榻上,没有披衣服,冷白单薄的脊骨一截,支棱在榻上,侧着脸没有去看他。

谢尘烟瞬间不忍。

他们不应该是这个样子。

春宵苦短,怎么能用来争吵与猜疑。

他珍惜缘法,他将每一日都当作是最后一日,他用尽全力去爱。

每一次分别都可能是永诀,他不敢留遗憾。

他转身回来,取了衣服给他换上,伸手一触他身子,冷得似冰。

谢尘烟环着他的腰,头枕在他肩上,蓦地一沉。

谢尘烟叹息道:“我今年十九岁,你十九岁的时候遇到我,那个时候我还是个小傻子,就能凭自己的本事将你安全带回南燕。”

他运功去暖他,在他耳畔轻声道:“我还杀了杨进与庾盛原。”

谢尘烟低低道:“我不敢讲武功天下第一,但放眼天下也鲜有对手。”

“你若是有什么为难与苦衷,告诉我好不好?”谢尘烟泫然道:“不要将我放在你身后,让我帮帮你好不好?”

沈梦寒迟疑地揽住少年柔韧的腰身,小心翼翼地贴近自己。

他宁愿谢尘烟没有这样爱他。

不管他有多残忍,对他做了多么过分的事情,似乎都不能将他的小烟推得更远一些。

他的小烟不是那么的聪明,可是不管他有多么的言不由衷,谢尘烟永远知道他最想要什么。

旁人闻弦歌而知雅意,谢尘烟却不必看也不必听,直直去叩他的心门。

沈梦寒沉默半晌方才哑声道:“你容我想想。”

谢尘烟将每一次见面当作最后一次,他又何尝不是。

他强硬一世,却总在谢尘烟面前软弱。

他不敢想象,若是他真的死在谢尘烟面前,情形会如何。

他不敢赌。

命运从来就未曾厚待过他。

他不敢求。

谢尘烟又泄了气。

不知是不是因方才的争吵,谢尘烟觉得这一次的分别沈梦寒分外的不舍。

一向清冷的目光中都多了许多不一样的情绪。

可是,任凭谢尘烟如何撒娇哀求,却始终不肯开口叫他留下。

谢尘烟晨间缓了一缓,又一个人自顾自地与他絮絮讲起这一年的时光来。

没有人回应的热情,仿佛无木之火,终会燃成灰烬,消散一空。

沈梦寒偶尔回应,多是一两个字:嗯、然后呢。

谢尘烟讲不下去了。

他声音渐渐低落下来:“待你想好了,写信给我好不好?”

谢尘烟眼眶湿了,他写了那么多的信给他,其实沈梦寒一封都未回过。

他分明每一次见他都很开心,却始终不肯主动向他靠近一步。

沈梦寒轻声道:“好。”

“你不要想太久。”谢尘烟强调道:“你要是想得太久,万一我真的哪天了悟四大皆空,剃度出家,以后你想求我我都不肯回来了。”

少年的眼睛依旧黑湛湛的,却到底因他沾染上了风霜之色。

沈梦寒啼笑皆非,面色却依旧淡然道:“静心修法,不要想那么多。”

衣襟层层叠叠,紧紧地封住昨夜情热的身子,又恢复一付清冷禁欲的模样。

谢尘烟恨得牙痒痒。

白日里穿上了衣衫,便又做回了衣冠楚楚的正人君子。

是他想得多么?明明每一次都是这个人不依不饶。

是谁不静心?分明每一次都是他无赖又难缠。

沈梦寒眼睫微抬,似笑非笑道:“在骂我?”

桃花眼半弯,心思却似幽潭深不见底,谢尘烟心里又气又痒。

他赌气道:“哪里敢。”

连道别都懒得道,牵着小花雄纠纠气昂昂地转身便向外走。

哪里有这样的人?晚上抱着他一遍遍唤着他的小烟,天一亮便要赶他走。

仿佛他是他见不得人吸人精血的小妖精。

明明是久别重逢,最终却不欢而散。

谢尘烟心中微微酸楚。

路过草木凋零的挽翠阁,花窗的那一边阿戊和祁茂正在廊下窃窃私语,还挤挤擦擦地挨在一处,再凑近些,谢尘烟都要不忍看了。

谢尘烟自己不高兴,哪里容得下旁人恩爱。高声打断他们的窃窃私语道:“喂!”

阿戊与祁茂齐齐转身,见到他拉着小花,是准备出门的样子,慌忙追上来送他。

谢尘烟心里有气,讲话也不客气:“你们不是要重建织星照月派么?怎么还赖在这里不走?”

阿戊眼皮一跳,连忙向祁茂使了个眼色求救。

祁茂回了个眼色:这是你们少主。

阿戊搓手道:“这个……”

谢尘烟眼睛一眯:“怎么?”

阿戊继续道:“……这个开宗立派,还是要花不少银钱的么,我们又无人善于经营。从前照月门中依靠枕漱长老,如今长老年纪大了,与周先生投契,只想留在隐阁中颐养天年。”

“……所以我们也就……哎,哈哈。”

谢尘烟冷笑道:“看不出来,你们还蛮孝顺。”

阿戊听不出弦外之音,得意道:“那当然!”

连阿戊这个大笨蛋都能留在阁中,谢尘烟更气了。

他沿着官道去临安城,一路上越想越不忿,一边抽着小花撒气一边道:“每次都是我主动去见他。”

小花嘶鸣一声,显是不大乐意。

谢尘烟揪着小花的马鬃气道:“他一次也没来看过我!”

小花狠狠地甩着马头。

谢尘烟一边拍着小花屁股一边诅咒发誓道:“我要是再主动回来见他,我就跟着你姓小!”

小花气急败坏,驮着谢尘烟便急速向官道旁的水渠冲去。

谢尘烟愣了一下。他武功既如此之高,又如何能被小花轻易甩进水渠。轻松一个鹞子翻身,落在河边。

小花没能刹住脚步,自己一马“扑通”一声掉到河里。

谢尘烟:“……”

小花:“……”

谢尘烟捧腹大笑。

小花游上了岸,狠狠抖落了身上的水,昂首挺胸地向北走去。

谢尘烟脸上的笑意淡了。

眼睛有些酸涩,上前拉住它,掉头向南。

谢尘烟轻声对小花道:“他为什么不想我回去。”

小花不理他。

谢尘烟道:“他会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么?”

小花自顾自的向南去。

“上次他去过临安城。”谢尘烟自言自语道:“就当是他来看过我了。”

“我们回去禀明师父,过几日便回金陵城好不好?”

沈梦寒:QAQ不是我干的,但我不想解释。

第八十五章环佩声声

送走了谢尘烟,沈梦寒便准备带重华入宫。

其实这段日子以来他一直宿在宫中,昨日里也是因了缪知广与良月的婚事方才赶回阁中。

临走的时候阮纱又过来与他切脉。

她表情一如往昔,沈梦寒却有些不敢看她神色。

阮纱何曾见过他这般赧色,斜觑他一眼,揶揄道:“如今知羞了,今后还敢饮酒否?”

沈梦寒强笑道:“让姐姐见笑了,再不会了。”

阮纱轻哼了一声,谢尘烟带回一堆药材,其中倒是有不少珍贵罕见的,阮纱一边翻看一边啧啧道:“藏地沁红花、天山雪莲、南疆的朱雀木、长白山的老参。嚯,这是费了多大的力气。”

她挑挑拣拣,吩咐重华些许调整了用药,便放他出门了。

沈梦寒临行时又与良月道:“同新来的采荇讲一声,莫要随意动我房内的东西。”

良月既嫁了人,沈梦寒亦不好留她在外殿伺候,新来侍女总是过分勤快,毕竟是个年幼的小姑娘,沈梦寒倒也不好开口讲她。

良月愣了一下便笑开了:“怪不得小谢走的时候不高兴,公子放心,回来的时候定会物归原位。”

临近城门,程锋打马跟了上来:“公子,巴州城内黑衣羽林回报,未曾寻获安王殿下踪迹,其麾下水军只留数船于巴州与却月城,其他船只却悉数沿长江东下,如今已近望江城。”

沈梦寒心下渐沉,长江水路风平浪静,安王麾下战船竟然无诏东还!

程锋知他所想,轩眉微蹙道:“臣亦打听过,不曾听闻兵部有过调令。”

沈梦寒的心倏地一沉:“望江城附近有多少战船?”

“至少有百余艘。”程锋道:“长江水路繁忙,战船混于民船及粮草船间,一时间难以验看有多少船只是由安王麾下派出。”

沈卓自沈璋薨逝便一病不起,国事亦多委任朝臣与贤王,沈梦寒虽不领兵亦不临朝,但他侍疾于御前,奏令多出他手,他很确定,军中并无诏安王换防之令。

沈梦寒又问赵阵道:“定王可有意动?”

定王沈琰与安王沈琛一母同胞,如若安王有不轨之意,定王沉不住气,倒是可能先行露出破绽。

赵阵道:“无,东南沿海一切如常。”

沈梦寒沉吟了半晌,向赵阵道:“随我去一趟延英殿。”

赵阵颔首道:“公子随我来。”

延英殿乃是武将与兵部议事之处,沈梦寒虽然入宫侍疾已久,政事亦多经他手,却也从未真正出现在朝堂之上,朝臣虽已默认他的存在,但情理上仍如影子一般。

待他真正出现在朝臣之前,仍是掀起巨大的波澜来。

羽林军副指挥使、近卫营统领康成则恰巧也来延英殿述值,脚步一错便拦在延英殿门口,冷声道:“兵部重地,无事不得入内。”

当日沈梦寒带黑衣羽林闯宫城之时,既是这位康指挥使当值,事后虽只是被燕帝喝斥了一顿了事,未加惩处,却也不妨碍他因此记恨上沈梦寒。

更因当日之事,羽林郞至今也未能讲出缘起,军中亦只是猜测是燕帝父子间起了抵牾。

沈梦寒不欲与之纠缠,出示羽林令,便绕过他向殿内行去。

康成则自是不肯,赵阵大步上前,拦在了他面前。

康成则剑眉收紧,厉声道:“赵将军!”

赵阵质问道:“公子有羽林令在身,陛下御旨领黑衣羽林,何以不得入延英殿?”

康成则冷笑道:“敢问公子,可有功名诏令在身?”

沈梦寒冷睇他一眼,伸手推开了延英殿正殿门。

不禁是康成则与赵阵,殿内诸人亦骇然。

除去节庆盛典,延英殿正门并不开放,即便是肃王、安王等领军皇子至延英殿议事,亦要行两侧偏殿之门。

这官伎之子,何等胆大妄为。

久锁的殿门扬起尘灰一片。

沈梦寒抬步迈入延英殿。

殿中人面色各异,沈梦寒眼帘微阖,便将各人神色尽收眼底。

他此来,并无把握。

只是沈卓昏迷已久,他求不来诏令,只得先行震摄之。

他缓缓开口,声音沉稳自若:“安王殿下行船东还,可是江淮有变?”

兵部尚书许蕴川与南京畿道备指挥使温斐然对视一眼,目光皆有些惊异。

沈梦寒心下了然,直直向许蕴川道:“安王出军以来阵图、军报、札记,尽数呈来。”

许蕴川为难道:“这……”

他拱手道:“……这恐怕于礼不合。”

沈梦寒抬眼冷道:“陛下明旨擢我入宫侍疾,何处于理不合。”

侍疾之人自有决断政事之权,仍是宫闱中心照不宣的惯例。

温斐然在一旁肃声道:“敢问公子,可有皇子节符。”

这一问,倒是问到了沈梦寒的痛处。

皇子之兵权仍宗室所授,生有节符。

而沈梦寒,自然是没有这东西在身的。

他眼睫微动,目光冷厉如淬刀锋:“我不调兵,不行权,调看政令而已,何用节符?”

延英殿中鸦雀无声,落针而闻。

沈梦寒手拢袖中,表情甚是闲适,温声道:“诸位莫要迫我。”

觉玄气息沉凝,入殿以来,赵阵手指便点在剑柄之上。

黑衣羽林个个目含精光,尽是精锐之人。

局势一触即发。

武官议事并不束甲,殿内亦不佩剑,但这么多武将济济一堂,真要动起手来,谁胜谁负亦未可料。

延英殿内气氛绷如箭滞弦上。

殿外女官声音却遥遥传来:“大公主到。”

女子声音犹如琴弦微颤,打破了延英殿内凝滞的沉闷。

赵阵与觉玄目光对视一眼,皆有些惊异,沈梦寒目光扫过来,觉玄用口型对他道:“重华。”

言未罢,环佩之声已近。

gu903();先行步入延英殿之人乃是程锋,他目光在众人间一扫,明显松了一口气,向殿内环环一礼,便立于沈梦寒身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