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长大了,有主意,今天就让他在家里帮帮忙。”
许媛没有说话,不乐意但也默许了。她到门口换上小皮鞋:“那我先走了,你们中午随便对付下,晚上我再去买菜。”
陈贤等许媛关上门之后,回到沙发上坐了下来。来家不过一二十分钟,茶几上的烟灰缸里就已经多了七八根烟头。
陈贤也是心烦,大哥把儿子委托给自己还不到两个月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他敲出烟盒里最后两根烟,点燃之后,分给大哥一支。
两人借烟消愁,陈许闻着难受,却也不好打岔,就去厨房拿茶瓶来添了些热水。
陈贤烟抽了一半,看了看身边的大哥和陈许:“大嫂睡了。现在陈家就是我们三个男人说了算,下面要商量一下接下来应该怎么做了。”
陈许说:“大伯、爸,商量之前我有一些事要跟你们说一下。”
……
第17章乱麻2
陈许再三思量,陈永安一定不能留下案底,今年也绝不能在安城待下去,这种严重伤人事件,即便是自卫,天知道半年之后会不会出现其他意外。君子不立危墙之下,陈许碰到这种情况都不敢赌,防卫过当也不算独立罪名,若是最后按故意伤人罪论处,这一赌可能就是一条命。
“之前首都来人找陈教授的时候,有一次我路过他们办公室,一不小心听他们说了一些事情。”陈许放低了声音,“如今街上的小混混越来越多,治安有些乱,今年大概率会有大整顿,犯罪行为都会从严从重处罚。”
大伯有些慌:“那可咋办?”
倒是陈贤依旧沉着:“陈许,这个消息来源准确吗?”
“没人能打包票这个消息一定准确。”陈许继续说,“但是有一点可以确认,目前这种情况不可能长期持续下去,上面肯定会重典整治。首都来的人消息广,既然能提到这一点,那就一定不是空穴来风。也就是说,这一次肯定不能让派出所立案了,一旦大表哥有案底到时候可就说不清楚了。”
“这还不算结束,更保险的是,大表哥还得出去躲个大半年。等到风声过了再回来。让大表哥继续呆在安城,没人保证会不会有人翻旧账。”陈许顿了顿,“我们赌不起。”
陈贤多年工作经验,对于工作相关的事务总是有一些预期,听陈许这么一说便信了大半。
他掸了掸烟灰,说:“永安出门的事以后再说,目前是立案的问题,对方家庭怕是不会轻易写谅解书。”
大伯有些急病乱投医:“陈许,之前那警察同志不是说,你那个女同学如果不追究,对方就很有可能会写谅解书,要不你就和那个女同学商量商量。”
还未等陈许回应,陈贤就打断说道:“大哥,这可不行,别人本来就是受害者,我们这么做,不就是再捅别人一刀。我们老陈家可做不来这种事。”
大伯有些惭愧低下了头,夹杂着焦虑,情绪复杂,嘴巴微张想再说些什么,最后还是闭上了嘴。
陈许微微点头表示同意。
“我同学那一条路是没办法的办法,人情太大,没法还,不到最后时刻不能用。”陈许继续说,“我还想了一个办法。其实可以用钱砸,本来那个王大胆就不占理,有钱收,他的家人也没必要硬撑,我们多准备点钱,砸到他们家开口。”
“这倒是个好办法。”大伯掐灭烟头,下定决心,“我今天就回去张罗把家里的烧砖窖卖喽,村里一直有人眼馋,应该能卖出个价,二弟,这几天和对方家里联络的事情就靠你了。”
“大哥,你放心吧。”
……
警方迟迟没有立案,陈永安就一直关在所里看管。
此时他在一间潮湿阴冷的屋子里,屋子里用大铁栏栅隔开,里面都是暂时关押的嫌疑犯。刚刚进来时,陈永安去墙角坐着,结果闻到一股尿骚味,隔着棉裤的屁股也有了一些凉意,立马站了起来。敢情那地上的尿还没有干透,可是把他恶心了半天。
然后他就不想坐了,找了一处还算干净的墙根靠着。
可能是由于二伯的关系,警方对他也还算照顾,考虑到这个屋子常年湿冷,又没有炉子,特意找了一件旧的军大衣给他套在身上。平日里吃饭都是陈许抽空送来,每顿至少都有些肉沫,荤素搭配,伙食更胜平时。每逢吃饭,看着前来的陈许说说笑笑,一脸不慌的样子,虽然不知道家里人在外面奔走些什么,但是陈永安自己也心安了不少。
除了每日固定时间和陈许说说话之外,陈永安其他时间在这个屋子里都显得无聊焦躁,甚至比不上在教室里上课来的舒服,这一度让他想起以前在乡下高中的日子,老师在上面低着头念课本,他和几个同村的玩伴在教室后面斗蛐蛐,阳光从屋外洒进来,照着人身子暖烘烘的。
这里毕竟不是正式的看守所,重大的刑事案件嫌疑犯一般不会管在这里,最严重的也只有几个扒女厕所的、偷窃的……这里大多数还是犯了些小错误或者直接就是误会的普通人。不到两天时间,屋内的人员就换了三茬。陈永安也就顺理成章成了这里的老人,有些老于世故的进了屋还主动过来问好。
这不,警察又押了一个嫌疑人过来,来人黑不溜秋的,身子有些虚胖,步子走的都有些不稳,整个肢体运动都给以一种不协调的感觉,头发梳成中分,活脱脱就是电影里的汉奸。
他进屋打量了一眼屋里的各位,直到看到了陈永安,似乎发现了主心骨。
他露出一对缺了半颗的大门牙,一脸笑容朝着陈永安走过来,掏出一根烟递给陈永安:“大哥,抽颗烟。”
陈永安看他说话漏风,说话都说不清楚,加上他的汉奸造型,心里没啥好感,连忙拦住他伸过来的手:“别,我不是大哥,不抽烟。”
大门牙尴尬地将烟收回怀里:“我叫董五,别人都叫我大门牙。大哥怎么称呼。”
伸手不打笑脸人,陈永安淡淡说:“我姓陈。”
“‘陈’好,我之前还在上学的时候,没事就逃课去听书,听的第一个故事就是‘陈胜吴广揭竿起义’……”大门牙打开了话匣。
陈永安不想听他瞎掰扯,打岔问道:“你是怎么进来的?”
“说来也是倒霉,我从南方进了一批电子表过来,前两天在街上卖了一批,结果今天就没电了,他们就告我诈骗,把我送到派出所来了。”大门牙一脸苦样。
“那你究竟是不是诈骗?”陈永安接着问。
大门牙犹豫了一下:“那电子表确实是二手的,但是便宜呀,之前都用的好好的……坏也不至于一起坏……”
“行了,别人还真没冤枉你。以后老老实实劳动赚钱,少干这些投机倒把的勾当。”陈永安啐了一句,再不想多说话,将头歪到一半,闭上眼睛。
“大哥,那你先休息,等会到饭点我叫你……”大门牙挂在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
……
这两日大伯回家筹钱,陈许除了偶尔给表哥送饭之外,生活又恢复了正常节奏,学校、图书馆两头跑。
倒是杜青玉又恢复了之前冷漠的状态,每天放学之后既不留在学校上晚自修,也不去图书馆参加学习小组。甚至上课时也有些心不在焉,好在时间还不久,除了学习小组的几位,大家都没有发现异样。
陈许一直想找她聊一聊,他比较担心杜青玉的精神状态,终于在一节体育课课间找到了机会。这个时候,同学们都已经蜂拥而出去了操场上。
陈许拖了一个板凳坐到杜青玉身边,一直趴在桌子上的杜青玉总算是坐直了身子。
“其实我知道我堂哥是替你顶的罪。”陈许淡淡的说,“那个扳手其实是你的。”
杜青玉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些变化:“我……”
陈许摆了摆手,打断了杜青玉的话:“你先听我说完。”
“我堂哥帮你肯定有他的理由,我不知道这个理由是什么,但是表示尊重,所以在派出所的时候没有第一时间说出真相。”陈许继续说,“但是我可以肯定,你这个状态不是他乐意看到的。”
“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我想去说出真相,我想去自首,可是永安说……”杜青玉又起了哭腔。
陈许只能打住:“我不关心你们两之间的小秘密,我只想告诉你,我们一家人都在想办法,我表哥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危险,也许很快就会出来。”
“我能做些什么吗?”杜青玉抬头望向陈许。
“暂时不需要,如果需要你帮忙的时候,我一定会开口。”陈许顿了顿说,“你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好好准备高考,为了我表哥,你一定要考上大学。你懂吗?”
杜青玉一脸疑惑。
“我上一句话非常的认真,你千万不要以为这是安慰你的借口。现在不懂没关系,照着做,以后你会懂的。”陈许说,“学习小组的资料我会隔一段时间带给你一份,周末白天的学习也可以正常参加,到时候有不会的再问我。虽然麻烦了些,但是大家都心安。”
杜青玉还要再问,陈许却不给机会:“行了,不要整天窝在教室里,该锻炼身体还是要锻炼身体。别到最后什么都会,身体垮了,那就得不偿失了。”
……
第18章快刀
王大胆本名王福娃,有一个哥哥早夭,从小作为家中独子也算是万千宠爱于一身,可能也是这样塑造了他无法无天的性子。被国企开除之后,前途灰暗,更加破罐子破摔。
他的父母和一些亲朋好友在他出事的第二天就来了,亲朋好友来了就走,只有父母一直留了下来,在医院里看护。他们自己理亏,这里又是在A县,倒是没敢到派出所找陈永安的麻烦。但总不免平日里埋怨,数落着陈永安的不是,后来说着说着变本加厉,把安城人都算上了。
“安城就是个狐狸窝,肯定是哪个小狐狸勾引,要不福娃也不至于跑安城来。”当然他们也只敢在背地里嚼嚼舌根,可不敢当面乱说。
王大胆的父亲终日拿着根烟杆,每天准点跑出医院散散步,有时候会蹲在路边,就好像他在乡下田间的陇上,会习惯性地蹲在树荫下,他从烟袋里小心夹出一些烟草放进烟斗里,然后点上火吸上两口。有时候碰到熟面孔也会点头微笑,露出一口黄褐色的牙齿。
王大胆的母亲没有这个闲工夫,王大胆一直在昏迷中,生活无法自理,她便整日给王大胆端屎端尿,清洗身子,时时刻刻在身边伺候着,最多有时候会去借医院的伙房开伙,炖些鸡汤。
大伯回家两天,终于将烧砖窖卖了出去。这两年基建火爆,烧砖生意稳赚不赔,倒也没有人压价,村里几家合伙凑了2300元盘了过去。大伯一收到钱,就搭了一辆进城的拖拉机返回安城。
……
双方的第一次见面陈许并没有赶上,此时他还在学习小组整理生物例题。
陈贤带上一罐未拆开的快过期的奶粉,骑车捎上大哥,先到派出所找伍所长会和,在伍所长的陪同下再一道去医院找王大胆一家。
陈贤之前已经和王大胆一家人已经见过面,拎着奶粉先进了病房。大伯和伍所长跟在身后。
“这两日工作忙,也没空过来看看,安城住的可还习惯?”陈贤一脸笑容望向守在床边的王大胆父母,又举了举手上的奶粉,“吶,这是刚从供销社买来的奶粉,稀罕玩意,可以好好补补身子。”
王母没给好脸色,假装没看见,从床底端了个痰盂出了门。
王父倒是一脸笑容迎了过来,接过奶粉:“破费了!破费了!快,里面坐。”
“王大……王福娃现在怎么样?”伍所长问。
“眼瞎了一只,下巴骨也断了,现在说不了话,现在脸上只剩下一个眼珠子能转,医生说有救,要静养。不过现在只能吃些稀饭、汤之类,身子这一次要受罪喽。”王父又是一脸心疼,“本来回家还能省不少钱,现在摊上个案子,还走不了。你们说闹心不闹心。”
“天天住院,医药费可不便宜。”伍所长颇有同理心的说,“儿子受罪,父母也苦哦。”
“谁说不是,希望这次福娃吸取教训,以后好好回家过日子。”
“王老哥,我这次来呢,是想作为一个中间人来帮你们两家说和说和。”伍所长指了指大伯,“这位是陈永安的父亲。”
大伯点头示意:“王老哥,这次是我孩子手重,对不住了。”
“手是挺重的,光对着头打,眼都打瞎了一只。”王母拎着处理好的痰盂进了屋,正好听见大伯说话,一脸的不高兴。
“话也不能这么说,说到底,我侄子也是自卫。”陈贤盯着她说道。
“哪有这么自卫的!福娃是欺负他还是欺负那个女同学,要自卫也轮不到他。”王母心中的怒火又被点燃,开始蛮不讲理。
伍所长只能站了出来:“王福娃他妈,你先别激动。我们过来不是制造矛盾,而是解决问题的。你们先听我们说。”
伍所长一身绿色警服果然好使,王母安静了,拉了一个圆凳子坐了下来。
“这次我侄子确实有些防卫过当的嫌疑,希望你们能理解。我侄子是高三学生,今年还需要准备高考,耽误不起,档案上需要清清白白的。”陈贤清了清嗓子,“所以希望能征得你们的同意,写一份谅解书。”
“那你们也写吗?”王母问道。王福娃此次虽然侵犯未遂,还是病好之后还是得再进去劳改一番,这又是在安城,左右托不到关系。
陈贤说:“王福娃的案子的当事人是那位女同学,我们也不好做她的工作。”
“那就是我们写完谅解书之后,我们家福娃还得去劳改。”王母一听就炸,喊道,“你们家孩子前途是有了,我们家孩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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