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楷至今记得火光映照下,王芬那张泪流满面的脸。
“顾小友。”襄楷的声音将顾昭的思绪拉回现实。
“你可知道,比奸佞当道更可怕的是,当你终于看清这个世道的真相时,却发现自己不得不变成比他们更恶之人。”
烛光下,他的眼中闪烁着疯狂与清醒交织的光芒。
顾昭默然。这个道理他何尝不明白。
只是每当抉择之时,心中总有一道无形的藩篱,让他无法如那些枭雄般将苍生视作棋子。
或许,这正是他永远无法逐鹿天下的桎梏。
次日,一切尘埃落定。
他与赵云并辔北上,前往真定探寻灰骨妖的本源。
临行时,高邑城头残阳如血。
顾昭回首望去,只见襄楷佝偻的身影茕茕孑立,那袭曾经飘逸的道袍在暮色中显得格外单薄。
不知为何,他心头涌起一种难以名状的滋味。是怜悯?是惋惜?亦或是对命运无常的喟叹。
当晚,两人连夜赶路。
通往真定的官道在月色下泛着青白,夜露沾湿了道旁枯草。
“子龙。”
顾昭忽然勒住缰绳,声音在寂静的夜色中格外清晰。
他抬眸望向远处若隐若现的山影。
“你自幼在常山,可曾听老人提起过灰骨妖的传闻?”
赵云剑眉骤然紧锁,月光如水银泻地,将他轮廓分明的侧脸镀上一层冷霜。
“除却古城墙以天苍石所筑……”
他话音渐低,似在搜寻记忆深处的片段。
“幼时确曾听村中老者提及,当年筑城的天苍石里……封着东西。”
顾昭眼中精光一闪:“既然如此,那就请子龙带路,我们去看看那古城墙。”
两人放马驰骋,剩余几十里转瞬即至。
残月如钩,清冷的月光洒落在这座以天苍石筑就的城墙上。
石面上密布的银色纹路在月色下流转,宛如星河倒悬,这是掺入霜雪砂后特有的异象。
夜风拂过,那些嵌在石料中的霜雪砂结晶发出细碎的鸣响,恍若万千冰晶在暗夜中窃窃私语。
夜枭掠过残缺的雉堞,借着月色,隐约可见城头上“拱卫北疆”四个大字的残文,笔力遒劲却已风化剥蚀。
“这城墙,建于何时?”
顾昭负手而立,目光如炬地凝视着古老的城砖。
“故老相传,此城墙已有千年沧桑。当年古冀州不过是北疆一座边陲小城,远非今日冀州这般广袤。传说有位将军在此筑城御敌,千年风雨过后,唯余这段残垣断壁,供后人追思凭吊。”
“将军?他姓甚名谁?”
顾昭不自觉地向前迈了半步。
赵云摇头叹道:“岁月如刀,将军的名姓已湮没在历史长河之中,无从考据了。”
“千年前的将军……”
顾昭心中一动,趁着赵云查看城墙之际,指尖在苍岚刀锋上轻轻一划。
殷红的血珠渗出,被他悄然按在斑驳的城墙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