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该问为什么了,斯内普心想。布莱克果然跟着问了起来。
“尼克尔在竞选中说,他会把所有胳膊上打上了黑魔标记的巫师统统扔进阿兹卡班,判处无期徒刑,如果有可能,对于穷凶极恶的黑巫师,他会实施公开绞刑。”
“疯子!”
“你不知道有多少人推崇这个疯狂的政见,小天狼星……死了那么多人,连阿兹卡班的傲罗都在抱怨金斯莱优柔寡断、缺乏魄力。”梵妮说,“这种情形下,力保西弗勒斯,会让事情变得很糟……”
“他是无罪的!”
梵妮不再接话,她发觉斯内普应当是彻底清醒了:“你看得见吗,西弗勒斯?”
“勉强……”斯内普干呕了几次,咳出那块牛黄,含混地开口,“别担心,用不着牛黄……”
他被扶着坐在了床上,梵妮或者布莱克给他背后塞了个松软的枕头,他朝稍微娇小些的影子说:“布莱克的缓和剂?”
“还能支撑几天,西弗勒斯,先管好你自己。”
“拿我的袍子来,梵妮。”斯内普喘了口气,只说了两句话,他竟然得歇一会儿,“长袍内衬里,靠近侧边缝线,有个口袋。”
“梅林……这是克拉克麦恺的袍子?霍格沃茨给教员的待遇可真丰厚,我怎么没听莱姆斯说过。”布莱克咋咋呼呼地说,“一千加隆一条,就为了这个能藏东西的口袋,你怎么把它糟蹋成这样。”
斯内普懒得理他:“梵妮,拿一瓶魔药出来,圆形的玻璃瓶,橡皮塞。”
那是一瓶紫红色的魔药,小天狼星帮忙拿了出来,他拧开橡皮塞,瓶子里冒出一股柚子皮的气味,比他往日里喝的缓和剂正常多了,他把魔药塞进了斯内普的手里,看着他面无表情地喝下一整瓶魔药,大约两分钟后,他喉咙那儿张牙舞爪开裂的咬伤就不再向外渗血。
“长形的软木塞瓶。”
斯内普苍白的脸色好了些,他接连从长袍里拿出四种魔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了常态。
“伟大的发明……西弗勒斯……魔药协会早该授予你头衔……”
“幸亏他们没有。”斯内普讥讽着说,“不然我的脖子恐怕挂不下。”
布莱克形状的黑影忿忿道:“既然如此,你干嘛不自己配一副解毒剂。”
斯内普心情不差,难得愿意解释:“蝰蛇是个十分笼统的说法,布莱克,真正的解毒剂,只有当我得到纳吉尼那种蝰蛇的毒液时,才能酿制。”
第15章
可能性几乎为零。
这句话,斯内普在心里补充上。
“这些……”斯内普大概地指向他猜测的长袍的方向,“足够维持很久。”
治疗类的魔药通常带有麻痹神经的功能,斯内普缓慢地吐字,望着一片虚空解释,蛇毒侵害了他的视力,他那双总是漆黑凌厉的眼睛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顺服得多,就像是……小天狼星想了一会儿,像他曾经喂养过几年的巴克比克,那头幸免于难的鹰头马身有翼兽,安静地卧在格里莫广场12号阁楼时,就是这个模样。
斯内普醒来的时间不长,半小时后,他在魔药的作用下继续沉睡,即便睡着了,他还是颦眉抿紧嘴唇,一副纳吉尼盘踞在旁的样子,矾香草的过敏反应会让他偶尔冒出一两个无意义的音节。小天狼星则坐在病床旁边,怀里抱着一条昂贵、肮脏、出自克拉克麦恺的长袍。
麦恺的长袍口袋能躲过许多繁杂的咒语检测,这个口袋就像被施了赤胆忠心咒一样,如果巫师本人不告知口袋在哪儿,那么无论如何别人都发现不了它,这是热衷研究咒语法术的麦恺家族的一点小爱好,巫师界从未成批量的生产过这种长袍也不曾设立门店,否则魔法部早就该找麦恺喝茶了。他之所至知道,是因为布莱克家族曾在与麦恺家族的一次聚会上获赠一条。
舆图购买,其实相当困难。
而这条袍子的口袋边上,拿金线绣着一排细密的手写体签名:卢修斯马尔福。
难以理解的斯莱特林情谊。
小天狼星把长袍搭在椅子的靠背上,从梵妮手里接过今天的第三副缓和剂,龇牙咧嘴地喝了下去。
一个放晴的日子,斯内普回到了囚室。在他的要求之下,12号囚室物件的摆放换了些位置,制作台横置在铁栏杆前,正对布莱克的囚室,存满材料的樟木架摆在后头,半空中悬浮着几只蜡烛,将整间囚室照亮。
“你看的见多少?”小天狼星问。
“足够。”斯内普眼前灰蒙蒙一片,红光闪烁的一点是火龙喉石,颜色更深的是坩锅。
“小刀在你右手边,再往右一些。”
斯内普摸索到那把银质小刀,左手抓住了一块要切片的根茎,他动作很慢,每切一片都要拿手指仔细地估算厚度和角度,拧紧眉毛,眼神专注地落在指尖,好像他还看得清,他缓慢、持续地落刀,制作台咔哒咔哒地发出清脆的磕碰声……斯内普切出的根茎规整得如同教科书典范。
“视力缺失不会对我有任何影响,梵妮。”这是斯内普回答阿兹卡班治疗师担忧的话。
可真是骄傲。小天狼星在内心评判,差一点就脱口而出。
“马里厄斯。”斯内普沙哑着嗓子说道,“也许我可以假设你的视力还正常?”
“梅林,为什么你不能正常地和人交流……海恩都快把你那间囚室用蜡烛点着了,我什么都看得见,你需要什么?苦木葵还是月长石?你刚刚切的是——”
“月长石,我当然知道我切的是什么。”
“第三排第二格。”小天狼星说,“斯——普林斯,好像我说的每一句话你都要打断。”
斯内普转身,被床板磕绊了一下,他犹疑了一会儿,准确地找到了存放月长石的木盒,挑选了一块大小适中的,回到制作台边,小天狼星接着告诉他打磨月长石工具的位置。斯内普又开始专心致志地把月长石打磨成粉末,他需要全力压着质地坚硬的石头,把它磨成比饺粗粝的颗粒,再放进钵子里捣碎,过三道滤网,最终形成最适宜配置缓和剂的粉末。
“如果你看不见,你怎么配置魔药呢,普林斯?”
“安静,马里厄斯,自己去思考。”斯内普把磨好的月长石放在一边,架起了坩锅。
小天狼星奇异地发现自己并没有生气,他抱着胳膊,倚着栏杆,盯着对面的斯莱特林,斯内普现在比他从前的模样顺眼多了,甚至可以说复方汤剂令他面容姣好,他还是一头黑色的垂在脸侧的半长头发,也依旧是那双漆黑的、像冬天乌云密布的英格兰的天空,没有什么能惊起波澜。或许面对的不是斯内普那张可恶的长着大鼻子的脸孔,小天狼星报以的敌意也小得多,他甚至很难将这个为自己熬煮魔药的人和在霍格沃茨常常捉弄的对象联系起来。
“你闻它的气味?”
斯内普没有回答,他正用模糊的视力辨别颜色,当然此时他更依赖于魔药的气味。
“缓和剂在加入苦木葵之后并不会有气味上的差别。”小天狼星语气轻快,他挑着眉毛戏谑,“普林斯,你会需要我的帮助。”
斯内普依然一语不发,他专注地盯着坩锅,微微斜过脑袋,似乎左眼比右眼看得清楚一些,不多一会儿,他抓了两次才抓住了搅拌棒,继续熬煮魔药。
“很遗憾,马里厄斯,”斯内普这时才抬头往对面看去,隔了一条走廊,他连对面的人影都看不见,“当一副魔药熬煮过成百上千遍,我不需要任何指点。如果这让你备受打击……关于气味那一点,你是对的。”
“该死的——难道你感觉不出来,梅林!我希望我们能好好说话!”小天狼星在囚室里挥舞着手臂发泄情绪,他知道对方看不见,他希望能和斯内普好好的,哪怕只有一个下午的时间,说说话。
他有那么多的问题,那么多梵妮洛克、查德、海恩都无法回答的问题。
关于半年前霍格沃茨那场大战的细节。
关于凤凰社里活下来或者死去的同伴。
关于哈利、卢平、关于那个预言。
关于邓布利多的死。
……
“你是个混蛋,斯内普。你就跟从前一样,是个混蛋。”
斯内普内心毫无波澜,他停下手里的搅拌棒,朝布莱克声音的方向说:“霍格沃茨那七年,马里厄斯,你中了一忘皆空吗?”
第16章
“况且,现在到底是谁——在给你煮这些该死的缓和剂!”斯内普声音愈发低沉,他说的每个字都像嚼碎了音节后嘶哑地吐出来,“马里厄斯先生——魔药里多一味或少一味材料能够产生的意外效果,足以用尽你毕生的想象力。”
“你在威胁我?”
“……”斯内普睁着那双空茫的黑眼,过了几秒才开口,“假如我在阿兹卡班不幸死去,尼克尔应当多谢你的助力,容我提醒你,你还活得好好的,现在请闭嘴……我一分一秒都不想听见你聒噪的吠叫。”
小天狼星捏紧拳头:“嚏根草的精华糖浆在你左手边,斯内普……你快把手伸进坩埚里了。”
“记住我的名字——”
“伊恩普林斯,我记得清楚得很。”小天狼星从鼻孔里哼出一声不屑,“没人认得出你来,你这副模样……噢毛姆,多谢你那天的帮助,不然普林斯恐怕就死在小广场上了。”
巡视九层的傲罗微微点头,他朝斯内普的囚室斜睨一眼,流露出明显的反感,接着检查其他囚犯。
“麻烦你务必管好自己的嘴。”斯内普沉着声音。
阿兹卡班一向冷清的气氛似乎从某一天开始发生了变化,格兰芬多与斯莱特林指尖的战争倏忽而止,大概彼此都认同继续争斗无用,只会让处境更加糟糕。12B囚室的疯子常常喋喋不休地说话,有时是指令性的言语,有时大发感慨,有时又是些无意义的抱怨,他的囚室和其他九层牢房隔着些距离,只能隐约听到大概,但也足以让其他犯人猜测他的精神状态……毕竟没有人在阿兹卡班还有如此有活力。
放风的时候,疯子和“瞎子”——这是其他囚犯给斯内普起的外号,他有明显的视力障碍,他们甚至怀疑斯内普的精神也不大正常,竟然成天和12B的疯子泡在一起,还有许多话可以讲,他们总是站在寒风凛冽的风口处,好像光是诺伊斯岛冬天的气温不够过瘾一般。
“你是个天才的混蛋,普林斯。”
“你是在期待我感谢你超凡的判断还是夸奖你卓越的比喻?”
“我只是在承认你在魔药上的成就。”小天狼星耸耸肩,他现在知道斯内普的冷嘲热讽并不能伤人,那只是他的……格兰芬多想了一会,将之总结为“斯莱特林特有的文法修辞方式”。斯内普一定是其中的佼佼者,他总能把小天狼星的脑子和所有黏糊糊的、恶心的、样子愚蠢的东西联系起来,配以适当的修饰,替他量身打造出一些独家形容。
“真是多谢。”斯内普的语气听不出一点感谢来。
“今天的缓和剂有些不一样,你换了什么?”
斯内普勾起嘴角,小天狼星认为那是个真实的笑意:“蕨根花,当你是条狗的时候会沉迷于这种植物。”
小天狼星大笑起来:“霍格沃茨禁林里有一大片这种东西!”
“令人印象深刻。”
格兰芬多的笑声止住,他放缓了声音,压低嗓门:“你看见过?我的阿尼玛格斯?在霍格沃茨的时候?”
“当然,六年级你差点达成所愿——让我丧命。”说罢,斯内普转头离开,缓慢地迈开步子。
“梅林!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小天狼星两步跟上,一侧跛足令他走路一高一低,还得甩开胳膊维持平衡,十分滑稽,“霍格沃茨禁林深处的那片蕨根花六年级前就消失了,一株都不剩下。”
“不难想象你会喜爱那种滋味,马里厄斯,犬科动物沉迷于蕨根花的气味,它能带来短时间的麻痹与愉悦,最终腐蚀掉你的大脑,让它变成一滩烂泥,蕨根花丛附近,总会有红蚁穴,你该庆幸自己没被吃成一具白骨。”
“是你干的?”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小天狼星止不住地咧开嘴来。
斯内普,当你不正面否认或回答一个问题的时候,多半答案令人难以启齿。
“那你就当我聒噪了一句话吧。”
傲罗招呼大家去角落里“搭乘”门钥匙返回九层,斯内普慢悠悠地朝声音的方向走去,布莱克跟在他后边,时不时地拿胳膊碰一下他的肩膀,告诉他哪个方向比较安全。
他甚至有些喜欢上这种生活了,喜欢阿兹卡班单调乏味不断重复的日常,每天早晨被精力充沛的格兰芬多以“确认是否存活”为理由吵醒,吃一块巡视傲罗配给的硬面包,偶尔、他们心情好的时候还会有一杯热茶,接着处理一些基础的魔药材料,通常他会选择在早晨打磨月长石,到九点放风前恰好能处理完一块大小适中的,磨成细腻的粉末,承装在一只陶罐里;十点后直到入睡,都完全地、彻底地属于魔药。
斯内普享受熬煮魔药,他甚至对处理那些令许多人感到恶心的动物内脏、血液或是奇怪、有剧毒的植物也满怀热忱。
“魔药是一门让人产生自我质疑的学科,假如你们发现,无论如何,制作出的魔药总是达不到完美,那么先质疑自己的智商是否够格上这门课,假如你们真的如此自信,就质疑点别的。”
斯内普在给他的N.E.W.T学生上课时,毫不留情地这样讲。
缓和剂的配置方式,他已经尝试过十几种,有些改动有效果,有些改动会带来一些无伤大雅的小意外,比如布莱克前几天呓语了半小时的“鼻涕精”,最后被毛姆拖去了治疗室。
缓和剂之外的时间,斯内普开始配置其他魔药,有些是马洛伊库珂要求的商品,有些则是针对布莱克的状况后期还能进行尝试的药物,假如他还有空闲,斯内普尝试着对抗体内的蝰蛇毒素,携带进阿兹卡班的药剂数量不多且酿制复杂、材料昂贵,他只能寄希望于别的方式医治自己的问题。
gu903();晴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