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尘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28(2 / 2)

拂尘 林记年 4690 字 2023-09-23

gu903();沈梦寒从他的怀抱中直起身来,上下打量他一眼,轻笑道:“你都想起来了?”

谢尘烟含泪道:“嗯。”

山河令在他身边唾手可得,可是沈梦寒没有拿。

他的爱人磊落光明,自始至终都心怀高尚。

上至天子朝臣,下至百姓黎民,他无愧于这尘世间任何人任何事。

明台澄净,尘灰未染。

这样一个人,神佛不应当怪罪。

谢尘烟站起身来,手还留在他肩头,郑重其事道:“你的佛原谅你了。”

沈梦寒伸指掐了他的腰一把,轻声道:“莫妄言。”

谢尘烟被他掐得一抖,冤道:“没有妄言,我今日是佛前使者,代佛祖行仪礼。你向我忏悔,便是在向神佛忏悔。”

沈梦寒少见他这般严肃认真的样子,他的眼睛太黑太亮,端严肃穆的时候亦有些稚气未脱的天真可爱。

是他的神佛,他的烟火人间。

他的小烟呐。

沈梦寒不由得浅浅笑了,胸腔微微震动。

谢尘烟眼里只有他,轻轻叹道:“若是问我自己,你胸怀天下,我心怀你;你胸怀恶念,我也心怀你。”

他黑漆漆的眼睛亮亮的,仿佛盛满了这世间都清澈洁净的那抔水:“我爱你,又不是爱你是个大圣人。”

沈梦寒轻声打断他道:“别讲了。”

谢尘烟轻按他肩膀,一本正经道:“你是来此斋戒的,今日你要听我讲。”

这倒不是谢尘烟胡言乱语,侍斋僧人的职责之一,便是要向他诵书讲经。

谢尘烟尽忠职守,并未打算渎职。

沈梦寒握住他的手,轻叹道:“你再讲下去,我要忍不住吻你了。”

谢尘烟惊了。这个人平日里那么清冷那么端严。怎么这个时候反而任性妄为。

谢尘烟迅速收回了手,左右看看,确认无人靠近内室,收回目光严肃道:“清静之地,不可行秽乱之事。”

沈梦寒未料到他反应这么大,指尖去追他的手道:“亲一下也不行么?”

清明殿殿堂深阔,他们身在内室,距僧道所处之处尚有些距离。

冬日遮风的帷帐亦隔音,他们身处其中,仿佛这幽深殿堂中只有他们两个人。

天地澄净,又有什么会比心与心的交融更清洁纯净。

谢尘烟手负到身后,不给他拉,头摇得似拨浪鼓一般:“不行!不可以!”

他修习了那么久,怎么能轻易被他诱惑。

日光稀稀落落地撒进来,将花窗挂落拉出淡金色的光影,熏炉中的檀香一线飘散,飞扬尘灰如碎金碾过乾坤。

沈梦寒含笑望着他,柔声道:“我们只是钟情一人,心无他顾,怎么能称之为秽乱。”

清明殿内,为示苦修之意,一切从简,帐幔亦用青灰之色。

他散了发,少了些平日里的威严与凌厉,落坐其中,玄色的礼服宽博,松散地露出底下雪白的脖颈,黑愈黑,白愈白,尤是显得容色摄人。

萧瑟殿堂内唯一一抹艳色。

温柔望向谢尘烟的清冷眉眼间含了三分春意,斜阳的余晖下脉脉含情。

更何况,他正含笑看着谢尘烟的眼睛,温言道他钟情于他,心无他顾。

谢尘烟垂死挣扎。

他后悔了,他不该来。

美色误国。

他根本忍不住。

七日斋戒转瞬即过,致祭在日出前七刻始,而清明殿距寰丘尚有距离,这日里刚过丑时,谢尘烟便起身至外殿,与侍衣女官一同服侍沈梦寒更衣。

帝服十二章纹,太子九章,亲王七章,未加封皇子五章,至沈梦寒再减两章,只余日月星三光纹而已。

南燕主水德,舆服袀玄。禋祀礼服繁重,云锦缎上滚银织绣,层层叠叠。

谢尘烟起身替他整理衣襟,手指一动,便无意间触到了他的喉结,沈梦寒被他触了一触,不由自主地做了个吞咽的动作。

谢尘烟的指尖感受到了他脖颈下那细微的滚动,不禁有些心猿意马,司服奉衣案,流水一般过,一不留神,腰带便被率先起身的侍衣女官轻手轻脚地拿在手中,谢尘烟手落在半空中,怔了一下,小脸立刻垮了下去。

沈梦寒注意到他神色,抬手将腰带从侍衣女官手中接过,直接递给了他。

那女官一愣,抬了一下眼,捕捉到沈梦寒唇边一抹微不可察的笑意,又迅速低下头去。

谢尘烟偷偷吐了一下舌头,单膝跪下替他系上腰带,挂上紫绶玉印。

女官们垂首屏息,没有人再向这边看一眼,仿佛没有人注意到此间小小的插曲一般。

待众女官退下,谢尘烟不知从哪里变出一堆暖炉来,一边向他袖子里藏一边得意道:“我知道你穿章服一定很好看,我就是想来看你穿章服。”

沈梦寒“嗯”了一声道:“别塞太多,行礼的时候太明显。”

谢尘烟道:“没有人会在你行礼的时候抬头看你。”

沈梦寒笑道:“知道的还不少。”

谢尘烟得意道:“那当然。”

沈梦寒道:“还知道什么?”

谢尘烟道:“什么都知道。”

沈梦寒笑:“讲讲看。”

谢尘烟想了半晌,缓缓吟道:“天地并况,惟予有慕,爰熙紫坛,思求厥路。

恭承禋祀,缊豫为纷,肃若旧典,承神至尊。

千童罗舞成八溢,合好效欢虞泰一。

九歌毕奏斐然殊,鸣琴竽瑟会轩朱。

璆磬金鼓,灵其有喜,百官济济,各敬厥事。

盛牲实俎进闻膏,神奄留,临须摇。

长丽前掞光耀明,寒暑不忒况皇章。

展诗应律鋗玉鸣,函宫吐角激徵清。

发梁扬羽申以商,造兹新音永久长。

声气远条凤鸟,神夕奄虞盖孔享。”

吟唱余音悠长,吟罢良久,还徐徐绕梁而回。

沈梦寒深深地看着他:“小烟,花了这么多心思,就为了来看我穿章服么?”

他目光沉沉,似深潭幽深不见底,被他这样看着,谢尘烟渐渐笑不下去了。

他低头看着沈梦寒腰间的玉佩,又跪下来替他整束了一下流苏,过了良久方才哑声道:“你七岁封公子出使北昭,我未见到;你十五岁继任武林盟,我亦未曾得见;弱冠之年我虽在,却无人替你主持加冠之礼。

你人生中所有重要的时刻我都不在场。这一次代帝王祭天很重要,我不想错过。”

周潜虽是他师长,可他毕竟是燕帝的亲生儿子,沈卓不开口,便无人能私下绕过燕帝为他主持加冠之礼。

沈梦寒无言以对。

身为帝王之子,他所受亏待固然良多,或许初时的确有过怨愤,久而久之,这些事他也未再放到心上过,也不曾想过这些都是决定他人生的大事,可是在谢尘烟心里,都牢牢记着。

他的事在谢尘烟心中,比谢尘烟自己还重要。

他所受的亏欠,谢尘烟比他还在意。

他按在谢尘烟肩上的手蓦然收紧,心中五味杂陈。

“好了。”谢尘烟上下打量他一遍,确认没有什么疏忽之处,轻声道:“我不希望你想起我来只记得一次又一次的伤害与背叛,我希望你记得我们也曾一同度过盛大的节日,参加过重典盛礼,一同走过人生中最为重要的时刻。”

沈梦寒矢口否认道:“没有。”

谢尘烟带给他的快乐与欢愉远比他带给他的痛苦多得太多。

他胸中亦有千言万语想要倾述。

谢尘烟抬首望着他,黑湛湛的目光清澈见底。满目虔诚。

这样的时刻,这样的谢尘烟令沈梦寒无所适从,他想出言安抚,竟一时口拙。

殿外礼乐渐起,遥遥传入外殿,再不出去,礼官怕是要进来催促了。

他的心虚虚沉沉,渐渐落回胸中。

沈梦寒俯身虚虚地揽了一下谢尘烟,柔声道:“虽无人替我主持冠礼,但我可以为你主持冠礼。”

不到两年而已,他应该不会食言。

言罢沈梦寒便放了手,转身向殿外走去。

谢尘烟愣了一下,匆匆追上前,捏着他的脉门输了一口真气进去。

他输得又快又急,沈梦寒骤然受了,厚重礼服下险些沁出热汗。

殿门已开,阶下众目睽睽,沈梦寒仍然回首轻声问道:“可曾受伤?”

谢尘烟骤然脱了力,头昏眼花,站在那里半晌未动,目光没有焦距,仍旧下意识地摇摇头。暗自懊恼自己莽撞。

他尽力调整呼吸,如礼在殿内跪送道:“受佛清净决言。

若审尔者大善。

前受五戒。一不杀生。二者不盗。三者不淫。四者不两舌恶口妄言绮语。五不饮酒。

三自归已。起绕佛三匝。持斋七日而去。自是之后。”

少年语调清冽洁净,宛如高山流水,海浪波平。

他此行无所畏惧,坦荡明澈。

他的佛允他、渡他。

这一日是江南冬日里难得的天光正好。

沈梦寒拾步走出清明殿,日光明耀,光风霁月。

宫悬于中,十卫仪仗列于殿外。

旌旗蔽日,礼乐镇天。

他从不信神佛。

但他的佛无比虔诚。

此刻他亦在天地面前无比虔诚、无比渺小,他替帝国祈福,亦期冀漫天神佛也能给他一些垂恩。

他尽心虔意,处大光明中。

郊祀章服等不考据(作者觉得日月星三纹勉强算好看而已)

佛清净决言。若审尔者大善。耶祇便前受五戒。一不杀生。二者不盗。三者不淫。四者不两舌恶口妄言绮语。五不饮酒。三自归已。起绕佛三匝。持斋七日而去。自是之后。《佛说耶祇经》

天地并况,惟予有慕,爰熙紫坛,思求厥路。

恭承禋祀,缊豫为纷,肃若旧典,承神至尊。

千童罗舞成八溢,合好效欢虞泰一。

九歌毕奏斐然殊,鸣琴竽瑟会轩朱。

璆磬金鼓,灵其有喜,百官济济,各敬厥事。

盛牲实俎进闻膏,神奄留,临须摇。

长丽前掞光耀明,寒暑不忒况皇章。

展诗应律鋗玉鸣,函宫吐角激徵清。

发梁扬羽申以商,造兹新音永久长。

声气远条凤鸟,神夕奄虞盖孔享。《郊庙歌辞·天地》(用汉成帝时)

第七十六章山河遗令

年后谢尘烟又去了西南。

来信与沈梦寒道是因西南战事,千里伏尸,随师父前去超度。

收信那日下了场薄雪,沈梦寒将信覆在脸上,雪白信笺上松烟墨的香气混杂了寺院檀香,沁人心肺。

沈梦寒用力嗅了一嗅,微微叹了一口气。

这一次沈梦寒无法追他到西南。

沈卓又病了。

望殿上一场争执被父子二人心照不宣地揭过,谁也未有再提起。

宗室在京可堪用的只余沈卓一位老叔父贤王,封号恰如其分,算得上是贤能,哪怕年过耄耋,亦不得不站出来主事。

只是老人家八十有余,虽是不至头昏耳聩,却时常叫错名字,时而唤沈梦寒小璋,又时而唤他小瑀。

沈梦寒不与老人家计较,耐心侍奉,哪怕唤错了名字也欣然应声,不以为忤。

要知道沈璋还尚算好,沈瑀可是犯了燕帝大忌讳之人,这般襟怀,亦不由人不心折。

时日久了,便也絮絮同他讲些家不成武不就,同你差不多年岁,还未曾领到过什么正经差事。我刚刚送了他随小珏到淮上,他却道江淮兵险,怨我这个做祖父的不爱惜孙儿。”

沈梦寒稍一思量便知他讲的是哪个,不禁轻笑道:“恭郡王世子年轻,尚不知殿下是为其图百年之计。”

贤王摇首叹道:“不求百年计,只求我这有生之年,他们都能有个安身立命之处,不至空食了家国爵禄,能做个有用之人罢了。”

沈梦寒默然半晌,轻声道:“父母为子女长计,理应如此。”

这些事本不必与他分说,贤王开口,应当是有后话。

他唤人换了一壶茶来,亲自斟给贤王。

“你莫要嫌我老人家唠叨,话讲得不那么动听。”贤王握着热茶无不感慨道:“你娘出身高门,一朝落难,时运不济,心却比天高。”

他一开口,果真石破惊天。

“先皇后宋氏与她是闺中旧友,自陛下定下与先皇后大婚,你母亲便执意与陛下断绝关系。”

“说来说去,心高气傲的林染,怎么能忍受与曾经的闺中好友共侍一夫,且人家贵为王妃,自己却身为官伎呢。”

沈梦寒默然。爱恨纠葛再深重再痛苦,从旁人口出讲出,亦不过寥寥数言,便定了乾坤阴阳。

老人家幽幽叹息道:“她私下离了王府,陛下满城寻她,连大婚当夜都不在府中,当年在京中也是闹得沸沸扬扬。”

沈梦寒替他续了一杯茶,轻声道:“陛下是因为此事,记恨先皇后与二哥么?”

林染身为官伎,又哪里能真的私下逃脱,只是因先皇对她与沈卓之事早有不满,在大婚前命人私下处理掉,而宋氏与林家有旧,阳奉阴违,保了林染一命。

而沈卓自大婚当日被先帝训斥一番,便再未提起过此事,而后与先皇后琴瑟和鸣,依靠宋家势力坐稳皇位,方才慢慢将她寻回。

沈梦寒不欲在旁人口中听到他母亲这段经历,方才出言打断。

而贤王既然主动同他讲起旧事,便不会在意他出言不逊。

贤王轻啜一口,淡淡笑了:“谁知道呢,总之先皇后除了在麟德年间诞下小璧与小玠,正允年间便再无所出了。而后郁郁而终,陛下降旨修建了皇后陵。”

贤王轻叹道:“这是陛下不欲与先皇后合葬呐。”

沈梦寒手指捏紧,笑容渐渐苦涩,轻声道:“原来如此。”

贤王又道:“陛下也不是事事都能强硬,他欲北伐,不得不重用主战一派,自然也要在别的地方做出牺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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